經朋友介紹,幾天前我和 Marty Wilson 談了話。 Marty 在寫一本《 關於抑鬱症我想知道些什麼》的書,並對一些抑鬱症患者做採訪。
談話一開始他就問我為什麼在博客介紹裡寫:感謝你我的疾病,感謝你,抑鬱症。
原因很簡單:抑鬱症改變了我的生活,把我的生活變得更好了——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
現在看來,身體上的病痛和精神上的折磨其實是一個呼喚,它來自我不曾選擇的生活,來喚醒我,這是內心向我索求關注的一種方式。許久以來我一直忽視了自己內心那個微弱呼喚。我努力去成為別人想要我成為的樣子,把自己打造成為社會所讚美和崇尚的完美形象,而這讓我的心靈、我的身體和我的精神都難以承受。我受夠了,但卻仍然不願放棄對這一切的追求,所以內心那個弱小的我拉下了生命列車的緊急刹車閘來進行反抗。我就像是一個漏了氣的充氣娃娃,整個人都垮了下來。
如果不是得了抑鬱症,也許我的生活至今還是像在跑步機上一樣:漫無目的、一刻不停地奔跑,但結果卻是在原地踏步——做著那些我內心不熱愛的事情,雖然我很擅長。我本有可能以比這嚴重得多的方式崩潰掉。
每每想起那些讓人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慘澹黑暗的日子,那些我不能自控地胡思亂想,有著跌宕起伏的情緒、瘋狂乖張的行為的日子,那些我的身心被疲乏和痛苦日益消耗的日子,我的心在抽搐。那種感覺是我絕不想再次親身經歷也更是不希望別人去體驗的。
然而,扭曲如我,有的時候還真覺得自己應該把那些抑鬱的日子重走一遍。
當初如果我瞭解抑鬱症,瞭解那些我要經歷的蛻變,我會讓自己全身心地擁抱那些讓我痛徹骨髓的絕望,以便讓自己更細緻地去研習那生命的課程。相反,那時侯的我不顧一切地急於逃離抑鬱的狀態。每天必須吃那些抗抑鬱的藥物讓我沮喪不堪。我對自己很生氣,因為當周圍的人都鼓勵我,讓我“振作起來”的時候我卻根本做不到。我不知道當時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然而我心情陰鬱,沮喪,悲傷,絕望,狂躁地哭泣,大發脾氣或者甚至僅僅是蔫在沙發裡的那些時候,卻也是我最富表現力的時候。文字在我的大腦中奔騰四溢,思想從我的潛意識裡穿透出來,那些一度被壓制的情緒四處怒放。
要是我當初更多地記錄了那些思想而不是在日記裡不停地詛咒就好了。我重讀了日記中的一篇,那裡面寫滿了“他媽的這個,他媽的那個和他媽的生活”。但是,時光不能倒流,而且即便這樣,我也並不後悔當初以那樣的方式去應對這個惡魔。
事實上,我對於將抑鬱症描繪得這般黑暗而感到不安。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把它置於敵對的位置,我認為它是我的死對頭,我必須要戰勝它。而我必須要比它更加強大,我竭盡一切地要去戰勝它。
然而,抑鬱症恰恰是借此消耗掉我的精神和體力的,我越是奮力與它戰鬥,它就變得越發複雜。我意識到抑鬱症後面掩蓋的事實的光環的那一天(不是在我劇烈的偏頭痛發作時我看到的光環)那黑暗力量隨即開始破碎, 一片一片地土崩瓦解。
抑鬱症不是敵人;抑鬱症是朋友。抑鬱症就像一個天使,它帶來信號,但因為它用了一種我們不曾預料到的方式,所以被拒之門外。
我們之所以認為它是負面的是因為我們學習到的條件反射讓我們認為任何痛苦或者絕望都是負面的。我們和其他抑鬱症患者躲藏在受害者的庇護棚下,好讓自己覺得舒服些。我們還沒給它機會發言就帶著偏見給它定了罪。
就像佛說的: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受不受苦卻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如果可以,同樣的痛苦我願意重新品嘗,只是這一次我不會急於擺脫那些痛苦。它們也不再會被我視為兇神惡煞一般。我會選擇讓那痛苦吞噬我,我會張開雙臂擁抱那痛苦傳遞給我的資訊。我會傾聽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我會尋找自己處於當下狀態的根源而不是盡力去擺脫那痛苦的表像。
這痛苦是客觀的,我受的苦,我對抑鬱症的敵對是主觀的。
當我敞開心扉去接受它,傾聽它,擁抱它的時候,抑鬱症變的不再那麼可怕。是抑鬱症塑造了我的性格,強化了我的自我認知。它教我如何表達我的情緒,它把我帶回到寫作,帶回到烹飪藝術的身邊,還讓我認識了小熊療法。
慢慢來。
讓抑鬱症成為你更好地瞭解自己情緒、思想和行為的指向燈。
讓它來打造你,準備你,把你訓練成為一個你不敢想像的你自己。
你會好起來的。你會變得比以前更好。
所以,再次感謝你我的疾病,感謝你抑鬱症。
翻譯:楊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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