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Timmie回到家時,發現我躺在客廳和飯廳之間的兩步路的距離。我處於半清醒狀態。我能聽見他拖步走路的聲音,著急的跺腳聲,還有打電話吼著什麼。Droppie當時也在場,他是Timmie最好的朋友之一,從澳大利亞來中國玩。他一定認為我是個瘋子,恨我毀了他的假期。
Timmie把我抱起來。我頭很痛。我摔倒了嗎?我記不清了。我只是想從廚房給自己倒杯水,吃下撲熱息痛片。
我們來到了公寓樓下的大廳。Timmie責駡Droppie應該動作快點,給我們叫一輛出租車,因為情況很緊急。Droppie,對不起,我多希望我當時能振作點,至少可以走路。
全身軟弱無力的我倒在家樓下的沙發裡,等著出租車的到來。我們要去哪裡?我還穿著睡褲,還沒穿鞋呢。
一束亮光順著拉門照射過來。哦,是出租車。我使勁坐了起來。我以為我自己坐直了,但其實我是一堆散架了的骨頭堆起來的。Timmie讓我靠在他的胸口,一邊拖著我一邊扶著我上了出租車。
Timmie把我仍在出租車座位上,我絆倒了自己,差點摔了一跤。我讓自己的屁股待在座位上,司機在空曠的朝陽公園西路上快速奔馳。沿路上,我聽見一些老外(外國人)在Suzie Wong喝完酒後回家路上的笑聲。這是典型的北京週末。
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醫院。對於我來說,這段路程似乎無窮無盡。Timmie扶著軟弱無力的我,把我從車上拖到了北京國際SOS的拉門前。他對著正在打瞌睡而沒有看見我們的保安大叫。一個護士聽見了,在慌亂之中找來了一架輪椅。
我砰的坐到了輪椅上,我完全任由他們支配。我甚至連動手指的力氣和意識都沒有。
幾個護士在房間進進出出。我在急診室裡。第一次進急診室的情形是我當時唯一能記住的事情。他們呼叫了值班醫生。
他們輕輕地把我抬上床,我匆匆地掃了一眼這個房間,白色的燈光和簾子,有獨立的衛生間。多虧了我的醫療保險。我愛我的公司。
我一直是個堅強的人。他們為我蓋上幾條毛毯,但我還是忍不住打冷顫。我不是因為室內的溫度而顫抖,而是因為恐懼。害怕什麼呢,我不能說。
一個護士走向我,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護士長Dee Dee,她把一個白色的小東西輕輕塞進我的耳朵裡。哢嚓。沒有溫度。
接著他們把我睡衣的袖子卷起來,用一個黑色的管子把我的骨二頭肌包了起來,然後把一個黑色小球放在下面。他們讓我把食指伸直,其他手指握拳,放進了一個像捕鼠器一樣的儀器裡,這個姿勢保持了幾秒鐘。嗶,嗶,嗶!
“血壓40/60”,Dee Dee快速,安靜地記錄下來。
個個個子高高的男子進入了房間。我的眼睛斜視明亮的頂燈,他讓人把燈關掉。我想他就是醫生吧。
迷糊中,我聽見Timmie說當他回家時,發現我躺在地板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廚房的地板上全是碎玻璃。
醫生仔細看著我的眼睛,問道:“你叫什麼名?”
“諾…諾…諾,”我結結巴巴地說。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嗎?”
“呃…星期六…或是22號…還是星期五?”我喘著氣說道。
醫生輕輕地摸了摸我額頭,又把手放在我脖子後,問,“疼嗎?”
“有點兒……我不知道……我感覺一般,嗯…有點兒頭暈,”我繼續說。
醫生說我的腦部並沒有受到嚴重碰撞,也沒有腫塊。他們讓我去照X光,以確定有沒有得腦震盪。我都不記得自己做過這項檢查了。
突然我感到一陣噁心。Dee Dee讓另外一個護士給我拿來一個包裹著塑料袋的盆子。我對著盆子吐了,水,唾液,半透明的液體。我幾乎都要把內臟吐出來了,因為它們在我的身體裡絞痛。但是我不能這麼做。我感覺更糟了。
醫生讓我過夜留院觀察。我覺得自己好像脫水了。Dee Dee拿著一個放滿有趣的針和管子的盤子進來了,另外還有一袋葡萄糖溶液。
她把一根粗粗的橡膠管綁在我的手臂上,並且讓我緊緊地攥拳頭。但我卻做不到。Tim握著我的手。Dee Dee拍拍我的手,找到一根相對較粗的血管,拍到血管變青為止。然後把針紮了進去。
有病人按了呼叫按鈕,她把呼叫按掉了。然後,她用管子把針頭連接到葡萄糖溶液中,把袋子掛在了支架上。
滴,滴,滴,葡萄糖在一點點地輸進我的體內。
有時我會睜開雙眼,但是沉重的眼皮又會慢慢合上。
奇怪的是,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生活卻在我眼前閃現。我是怎麼了?是上帝在為我做過或者沒做過的某件事在懲罰我嗎?也許我是個壞人,這就是我落得如此下場的原因。但我覺得自己是個堅強的女孩,我想讓自己好起來!每次當我躺著,半癱瘓狀態,劇烈疼痛時,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走上了一條什麼樣的自我摧毀的道路啊。生活充滿了藥物,打針,藥丸,諷刺的是,我很清楚自己是如何走上這條道路的。
所以,我開始挪動身子,努力地想起來。但我的身體絲毫沒有移動。它不再聽從我的使喚。
我的身體需要休息。它已經不停地奔跑了太久,接受了一個又一個我大腦發出的指令——首先做完這個報表,就算是午夜也得做,去見另一個客戶,一年之內考完CFA,GAMT和LLM……
終於,我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它反抗了。
後來我又打了好幾次的吊針,來急診室次數之多讓我記住了所有護士的名字。
當我躺在醫院病床上時,我多希望自己有支筆,好讓我記錄下所有的想法——畢竟我不想浪費時間!這就是我,總想要做些什麼,免得為自己揮霍的生命而感到內疚……
但我覺得現在還不晚。現在我寫博客讓自己的生命充實,一點點的積累,當我回顧生活時,我會發現內心真正的自己。
要不是這次的急診室之旅,我不得不被迫躺在病床上,什麼也不做,我也永遠都不會有寫這個博客的想法。
所以我覺得,與死亡之門擦肩而過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吧?
翻譯:賈冬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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