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芬園和萊斯特廣場這兩個地鐵站讓我困惑。從科芬園的地鐵口出來需要乘坐擁擠不堪的向上的電梯或者走上幾百節讓人緊張的樓梯才能從封閉的地下的月臺重返外部世界。萊斯特廣場站擠滿了嘈雜擁擠的人群,他們由於微弱的手機信號變得無計可施,只能是到處尋找本來約定在月臺見面,但由於人群的擁擠或是地鐵的延遲尚未尋到蹤跡的朋友。
但是我常常要去這兩個地鐵站。
萊斯特廣場是通往中餐館及我與那時跟我同在英國的香港朋友們享用周日港式午餐的通道。它還是大家約會碰頭兒、喝咖啡聊天的首選地點。科芬園通往劇場和百老匯演出一條街。
踢踏舞一直都是人們的最愛,但是我更喜歡看音樂劇。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從來都唱不好歌,永遠走調。因此,借助舞臺上的歌者和女演員們那強有力的低音,及其毫不費力就能唱出的華麗高音,我自己也能過把癮。另一個原因是我時至今日才發現的,距離那個時候已經有差不多十年。那就是戲劇引出了我在其他情況下不允許自己感受的情緒,整整三個小時,我可以讓那個看不見的自我與演員們一同盡情共舞。
在開始做銀行經理人之初,我在倫敦接受培訓,此間的一個週末,我偶然和城市裏的一個陌生人進行了一次准約會。我們決定一起看場《悲慘世界》。在準備和他見面時我有些緊張,因為我沒有太多這方面的經驗。那時候我甚至沒意識到蕾絲內衣的存在,我的內衣抽屜裏裝的都是仙樂嬌牌棉質內衣。我並沒有想過那一晚會發生什麼,也沒做什麼期待,腦子裏只是一片空白。
我把當時只要還穿得出去的衣服拼湊在一起,乘坐地鐵去科芬園。在等了五乘電梯後終於排到了可以上的電梯。我從科芬園走到萊斯特廣場,我們約好在那裏見面。經驗不足讓我不懂得對會面地點討價還價,我接受任何拋過來的建議。他到的稍稍有些晚,並一再道歉。我努力微笑掩飾這次約會給我帶來的緊張。
我們朝著科芬園大步走回去,找到了我們要去的劇院並在衣帽間放好衣服等待演出開始。我們閒聊著這周發生的事情還有早上看到的一些無關的新聞。冉阿讓的聲音打破了安靜,帷幕拉開了。我們的胳膊肘在椅子扶手上相碰,膝蓋彼此窸窣滑過。但是我不確定這是否因為劇場裏的座位間挨得太近的緣故。
那是我23歲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肥皂劇、粵語流行歌曲和《十七歲》雜誌中所展現的愛和欲望的嘲笑和墮落之痛。在女校就讀以及媽媽否認這樣熾熱的愛存在於真實生活中,因此這種激情在青春期就遭到否定。我不知該如何面對那種劇烈的內心痛楚,渴望著看到手機上出現有他的名字的短信。我不知道是否該打電話給他。得知必須搬到巴黎去我心煩意亂,我有太多夜晚因為想著再也不能見到他而哭泣。他拒絕和我進入這段感情使我困惑不堪。我那時並不理解約會階段的曖昧。
激情一躍而出,就像一個雞蛋被摔碎後呈現出一個失去了形狀的流動的洋紅色蛋黃,撒到廚房的長凳上變成黏糊糊的什麼也不是的斷簡殘篇。一旦破碎,雞蛋便沒有太長的生命力。我受了傷,努力想要忘掉他並為此痛苦了太多年。其他任何人都不曾帶給我曾經和他在一起時有過的心動感覺。
當我擁有其他可鄙的情緒和諸如不耐心,愛生氣,愛哭,怨恨等等社會和媽媽告訴我不為這個世界歡迎的特質時,我學會了壓制它們。因為無論它如何引人注目地展現,結果都是令人苦不堪言。所以我沒有讓自己去感知或者解讀那些情緒。
那個時候我的自我認知非常少,我完全為情緒所控制。我把自我隱藏在面具後面,精心用勇氣、微笑和紅潤的臉龐來面對世界。
抑鬱症的來襲並非是一夜間發生的。它是由於我不能感知和理解自己那些情緒背後的思想而多年累積形成的。倫敦帶我進入水深火熱的環境,但我當時卻太膽小不敢走出安全地帶去感受和體驗那一切。
我也許會為艾潘妮(Eponine《悲惨世界少女珂赛特》)感到遺憾,因為她死在了那個她深愛著卻不愛她的男人懷裏。這個笑話曾經發生在我身上。
翻譯:楊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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